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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觉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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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文】
余尝游神阆苑，忽入太虚。初觉身浮蜃海，步涉清都。但见琼楼隐曜，玉树交疏。倏然闻环佩之声，有女自云中来也。其姿若洛神凌波，其态若湘娥倚竹。霓裳曳雾，霞袂含风。相顾莞尔，似曾相识。
乃知其为王室贵胄，椒庭兰牖之姝。双亲宴乐，共话桑麻。或戏花间扑蝶，或临池畔观鱼。月下焚香赌书，松间煮雪分茶。情愫暗生，灵犀已通。然其敛眉垂袖，泣露凝睫曰："君不见金城九重，龙庭深锁？妾若倾心，恐招雷霆之怒。"言毕化烟而逝，空余香篆萦纡。
遂溯流光而寻旧迹，踏寒潮以觅芳踪。初逢之地，惟余残红委地。再访幻境，但见孤鹤唳空。欲寄鱼书，恐累椿萱之望。聊托雁信，终绝云汉之音。烟水茫茫，星河杳杳。忽闻晨钟破晓，惊觉身在蘧庐。
乃悟吕仙炊黍，黄粱未熟；庄生观化，蝶我两殊。昔谭子有言："虚化神，神化气，气化形，终归太无。"今吾耽此幻境，岂非以形累真乎？遂振衣长啸，掷履云衢。但见白驹过隙，原是日光穿户；紫府移山，不过槐蚁运土。乃歌曰："大块噫气本无涯，何分楚馆与陶家？且随鸿蒙游广漠，莫向邯郸逐枕霞！"于是解佩剑，挂松桠，负琴囊，钓烟沙。始知石火梦中色，不及濠上观鱼乐；蜃楼枕上盟，何如蒙山煮雪茶？觉来笑看槐阴转，一卷《南华》对落花。
【翻译】
我曾神游仙境，偶然踏入虚空。初时如浮于蜃气弥漫的海面，漫步在清冷的仙都。忽见玉楼若隐若现，琼树错落生姿。耳畔蓦然响起珠玉碰撞之声，有女子自云端飘然而至。她的姿容如洛神踏浪，仪态似湘妃倚竹。霓裳在雾中摇曳，衣袂随霞光轻扬。四目相对时莞尔一笑，恍若前生旧识。
方知她是王室贵女，生于椒香兰芳的深宫。两家宴饮欢聚，共话家常。时而花间逐蝶嬉戏，时而池畔观鱼笑谈。月下焚香斗诗书，松间煮雪品新茶。情意悄然滋长，两心早已相通。她却忽而蹙眉垂袖，泪凝睫上："君不见九重宫阙如铁幕？我若倾心相付，恐为你招来杀身之祸。"语罢化作轻烟消散，唯余香雾缭绕不散。
遂逆着时光追寻往迹，踏遍寒潮寻觅芳踪。初见之地只余落花满地，再访幻境唯闻孤鹤哀鸣。欲修书信诉衷肠，又恐累及父母忧心。试托鸿雁传音讯，终如石沉天河无回音。烟波浩渺，星河寂寥。忽闻晨钟惊破长夜，方知身卧草庐原是梦。
此刻方知吕洞宾的黄粱梦断，锅中黍米尚未煮熟；庄子静观万物变化，终辨清蝴蝶与自我的界限。昔日谭峭《化书》写道："虚化神，神化气，气化形，终归太无。“我沉溺幻境，不正是被形体遮蔽了本真吗？于是挥衣长啸，将鞋履抛向云间。但见所谓"白驹过隙”，原是日光穿透窗棂；仙家移山填海，不过是槐下蚁群搬运泥土。遂高唱："天地呼吸本无边际，何必区分俗世与桃源？且随混沌元气游八荒，莫学卢生逐梦中云烟！"解下佩剑挂于松枝，背着琴囊垂钓雾霭沙洲。方悟梦中色相如燧石火花，不及濠水观鱼自在；枕上誓言若海市蜃楼，怎比蒙山煮雪清茶？梦醒笑看槐影移转，唯有一卷《庄子》伴着落花。
